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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12年才出版这本书到底有多难编辑?JBO竞博

发布日期:2024-03-01  来源:

  JBO竞博100多万字,1000多页,近400个尾注,这本耗时12年终于面世的长篇小说,经历了怎样漫长而艰难的出版过程?《无尽的玩笑》编辑讲述了她的做书故事。

  出版一本书需要多久?《无尽的玩笑》给出了一个漫长的答案:12年。那么,阅读完这本书又需要多久?对此,《无尽的玩笑》给出的答案或许是:永远也读不完。

  今年4月份,《无尽的玩笑》正式从印厂入库,进入发售阶段。从翻译完稿到最终面市,这是一本国内读者期待了整整12年的书,无论编辑还是译者,都在这本书完成的过程中消耗了大量的时间。

  然而,这场需要耐力的文学跋涉并未就此终止,在正式出版后,对每个读者而言,阅读《无尽的玩笑》也需要大量的时间与耐力,这本100多万字的小说遍布着繁多的人物和故事支线,还有复杂的句子和凌乱的结构方式。仅仅读一遍或许不够,想要彻底搞清楚《无尽的玩笑》的故事线和人物经历,还需要再读第二遍乃至第三遍。

  总是抑制不住满头大汗的作家大卫·福斯特·华莱士在焦虑和抑郁中写完的这本《无尽的玩笑》,仿佛是他留给我们的一项无尽的阅读任务。

  梳理这本书的编辑过程就像试图总结《无尽的玩笑》的时间线一样困难。更换过几次电脑主机以后,甚至连最早的选题报告都无处可寻,毕竟那是MSN是流行的通讯工具,让人沉迷的娱乐活动还是“偷菜”的时代JBO竞博。

  如今这本带着时间印记的书终于出版,有必要跟读者讲讲这么多年它和我们的经历。

  2011年,因为看了华莱士作品改编的电影《与丑陋男人的简短对话》,开始对华莱士和《无尽的玩笑》产生兴趣,那时能找到的资料还不多,印象中只有“比目鱼”的博客中对作者的介绍,以及华莱士2009年被引进中国的书,那还不是小说,是一本叫作《跳跃的无穷》的数学科普著作。了解下来,知道他是美国当代非常重要的一位作家,《无尽的玩笑》是一部天才之作,非常值得引进。

  头脑一热马上报了选题,选题很顺利就通过了,购买版权也没费什么周折,接下来就是找译者。找了几位可能对华莱士有兴趣的译者,都被婉拒。直到2012年下半年,我们找到了俞冰夏,她经过简单的思想抗争之后就接下了这个艰巨的任务,等她交稿已经是4年后的2016年7月,可想而知,这4年里她经历的是徒手在荆棘丛中开辟出一条路的生活。

  交稿后,俞冰夏发了一条微博,很多读者因此得知这本书要在文景出,都非常激动,觉得应该很快能见到书。

  压力到了我们这里。然而,跟过去的5年相比,审稿耗费了更长的时间,从2016年到2023年3月下印,时间将近7年。这期间,不断有读者来催问进度,他们无法理解,为什么译者都交稿了还不马上出书,甚至开始质疑书还能不能顺利上市。

  稿子的难度显而易见,除去100万字的体量,华莱士在书中用了大量生僻词、专业名词、俚语、自创新词,甚至有大量需要在纸上演算才能弄清楚结构的长句。

  在审稿之初,我们就确定了编辑原则:在尊重译者风格的基础上,保证译文的准确性,并且从出版规范和读者接受的角度,做一些调整和补充。

  2016年底,审稿工作正式开始。审稿分初审、复审、决审,按正常的程序,初审完成后再转到复审。为加快进度,我们打算初复审同时进行,初审同事看完一部分,我接着复审,过程中遇到需要译者确认的部分,我们要标注在共享文档上,让译者随时更改。

  翻阅过英文版的读者应该知道,华莱士用了好几种字体和格式区别正文,在版式设计中,我们也用了不同的中文字体对应这些特殊字体,共享文档也应该保留这种设置。然而,找了好几种在线文档,不是把字体全都变为一种,就是我们一修改文档就崩溃。几番努力失败后,我们放弃了在线协同工作,改为初审结束后单独整理一个疑问文档请译者确认。

  初审持续了一年半,2018年5月,正文部分初审完毕,我继续复审。到了2019年9月,终于能把复审后的文档送到排版公司出校样了。

  后面的记忆基本都跟疫情有关:居家的几个月每天跟稿子共处一室,复工后每周一和周五要提着装着一千多页稿子的大包上下班……2022年4月,决审开始,2023年3月,全书下印。

  《无尽的玩笑》描写了一个消费品极度丰富的社会,华莱士在书中提及了大量品牌,包含生活用品、食物、体育用品等。除了一些已经进入中国市场的品牌,比如“佳能”保鲜袋、“密保诺”拉链袋,我们采用了商品名,其他的陌生品牌,出于方便读者阅读的考虑,大部分都保留英文原名。

  而最令人头疼的部分是处理大量医学名词。药物、病症大多有规范的译名,不能随意翻译。我的参考资料包括:各种医学词典,甚至还有美国缉毒局(DEA)发布的“药物俗语手册”。

  有些病症虽然罕见,好歹有对应的中文译名。有些从字面意思上看不会意识到是病症,比如“高血压危象”(hypertensive crisis),很容易理解成“超高血压”;有些药物或麻醉品是俗语,这时就需要以各种名词+slang为关键词去谷歌搜索,或者查找美国缉毒局的手册,找到对应的名称。

  但还有一些没有通行译名,比如策划药(designer drugs),搜了几篇学术论文才确定了译名并且加了名词解释的脚注。

  其余专业名词如体育、物理、数学术语也是类似的处理方式,我们都以专业词典或通行译名为参考资料,尽量一一核对改正。

  编辑很重要的一项工作是保证译文的前后一致。全书出现了267个人物,加上被简单提及的人名,总数超过300个,很多人物还都有绰号,并且绰号也有各种变体。译者翻译长达几年,很多人名出现了前后不一致的问题。初审做了一个译名表,把所有译名、原名都收集到一起,最后由我进行统改。

  大部分人名需要按照译名手册进行统一,但有些名字本身存在多个译名,无法确认对应的是哪一个。比如Lenz这个名字在不同文化里有伦斯、伦兹、伦茨不同的译法,在无法得知他是哪国后裔的情况下,译者提供的“冷斯”这个译名非常妙,把这个人物的冷酷诡异都传达了出来,我们保留了这个译名。

  还有些是作者创造的人名,如“因坎旦萨”“佩木利斯”等等,没有现成的译名可用,就保留了译者的译法。

  书中出现最多的是“父亲本人”和“妈妈们”这两个家庭绰号,后者让很多读者觉得很费解。译者原本的译法是“母亲大人”,以此和“父亲本人”对应,原本我们也保留了这种译法,但直到在700多页出现了这样一处表达:“孩子们对他们母亲的叫法是‘妈妈们’。似乎她不止一个一样。”“母亲大人”无法体现复数的妈妈的意思,所以把全文都改成了“妈妈们”。

  所有人名都需要到原文中查找所在位置,再到译稿对应的位置进行统改,这些人名的出现次数从几次到几百次不等。

  除了人名,还有大量品牌名、地名、组织名都是类似的处理方式,在此不再列举。

  另外本书有相当的篇幅描写了戒瘾康复组织的活动,出现了大量组织内的“黑话”,在原文是首字母大写,我们需要在原文中把每个黑话找出来,再去找对应的译文,把它们都改成统一的译法。

  统改这件事很多时候是一个体力活:得右手操作电脑,左手单手把几百上千页的稿子翻过来翻过去,后来感觉左手的腕力都强了不少。

  《无尽的玩笑》书名取自《哈姆雷特》,在人物设置上也与《哈姆雷特》有互文关系,哈尔的父亲对应了哈姆雷特的父亲,所以游荡着的是他的“鬼魂”而不是“幽灵”;他成立的电影公司应该是“可怜的约里克”而非“可怜的尤里克”;包括故事的一开始,哈尔自述的那句“我在这里”,也是对《哈姆雷特》一开始那句“谁?”的回应。

  在故事的设定里,网球学校所在的山上有大量可通行的tunnel,这个词有“地道、隧道、坑道”等多种译名,考虑到是在山体间开凿的通道,所以应该是“隧道”而非“地道”。

  在我们国家的语境里,“毒品”这个词更多是指、、、等,在美国社会,成瘾物质的范围要宽泛得多,如果把drug都处理为“毒品”,显然与实际情况有偏差。因此我把原文提到drug、substance的地方全部找了出来,按具体语境处理为“药物”“物质”等。

  书中有三次提到了“Kaopectate的颜色”,Kaopectate是一种用于止泻的药物,我们翻译为考佩克泰特,在谷歌图片上搜索发现JBO竞博,它有白色和粉色两种,到底是哪种颜色呢?

  第一处表达是“天已经亮成了Kaopectate的颜色”,我们以为是白色;第二处表达是“哈尔的脸是Kaopectate的颜色”,白色也说得通;直到看到969页的第三处表达是“房间的窗光已经暗成了Kaopectate的颜色”,我突然意识到,黄昏的光线应该是红色,所以才确定前面两处都应该改成粉红色。

  书中有一种东西叫作“帝国垃圾转运弹”(Empire Waster Displacement vehicle),vehicle有“车辆”的意思,很容易认为是垃圾转运车。事实上看到后面才发现,这是华莱士幻想出来的一种装载垃圾的飞弹,由几个街区那么大的弹弓往美国和加拿大边境弹射。所以,vehicle应当作“装载容器”理解。

  书中有一处对话:“她只是把信放在我小妹妹和我能看到的地方。”“你不是在说你妹妹是头山羊吧。”初读根本无法理解山羊是从哪儿来的,直到发现小妹妹(kid sister)中的kid也有“小山羊”之义,这是它众多义项中非常靠后的一个。

  作为一个从小熟读《牛津英语词典》的词汇天才,华莱士还喜欢自创一些词,比如experialism,他将imperialism(帝国主义)表示向内的词缀“im”改成了向外的“ex”,表达一种送出而非索取的“帝国主义”行为。这个词我们想了多种译法:“外帝国主义”“外送主义”“外泄主义”,再三考虑之下,觉得哪一种都无法传达强行的意味,最后改成了“强塞主义”,并且加了脚注。

  在故事发生的时代,纪年方式变成了商品冠名纪年。其中有一年是Year of the Trial-Size Dove Bar,译者翻译的是“试用装多芬肥皂之年”,看上去也没什么不妥。但直到看到国外读者的帖子,讨论dove到底应该是“德芙”还是“多芬”,有人提出,试用装往往都是免费的,不会作为商品售卖,有人贴出了德芙一款巧克力棒的照片,极具说服力,据此我把这个年份改成了“小包装德芙巧克力棒之年”。

  华莱士在书中有很多俚语表达,审稿过程中大量参考了在线俚语词典以及正式出版的习语词典。

  例如,字面意思是“切任何太平洋十校联盟的芥末”,引申义是“符合太平洋十校联盟的任何要求”;“袋鼠面试”引申义为“不按程序来的面试”。如果都在正文保留字面意思,再把引申义加脚注,除了让读者反复看脚注,似无太大必要,所以基本都处理为直接在正文呈现引申义。

  但也有例外,主角之一马哈特是讲法语的加拿大特工,他跟美国特工史地普利之间经常有语言不通引发的沟通问题。有一处对话,一个人说盒带“从天而降”,另一个问“从蓝色的地方?”事实上,“从天而降”是俚语Out of the blue的意译,表示突如其来的意思,但直接改成“突如其来”,两个人的对话就会显得很突兀,所以用脚注解释了俚语的原文,但也在正文中用“天”跟蓝色呼应了一下。

  书中多次提到“抹除地图”,是华莱士在书中的特殊用法,地图可以指代一个人的脸,抹除地图引申为终结生命。考虑到地图在书中是一个重要的意象,所以在这个短语第一次出现的时候加了脚注,全书保留了“地图”的表达。

  首先,整本书没有篇章页,没有目录,世界上已经出的所有版本都是单册版。从某种意义上说,一千多页的厚度本身也是内容的一部分,如果分册就改变了原有的形态。

  其次,最后一百多页的尾注部分是华莱士有意为打乱读者阅读节奏而设置的,他曾表示,“(尾注)迫使你努力阅读以获得快乐,就像现实生活中真正的快乐通常是努力工作和不适的副产品一样。”因此,一开始我们就想出单册本,为了不让读者对这本大厚书产生距离感,我们考虑的是先出平装版。

  事实上,最早确定由陆智昌老师来设计是2013年底,当时给他发了一些作者资料和书的介绍。2018年,请陆老师设计了内文版式,等到把文案和封面参考意象都发给他已经是2020年6月。而他发来封面初稿是两年之后的事了,这两年里,我们似乎都不约而同地回避了这本书的封面进度问题,尽管我还找他设计了另一本书。

  去年6月,收到封面初稿后,第一感觉是震惊,同时又很兴奋,印象中从未有一本千页巨书的封面有如此大胆的表达,无法忘记看封面时同事们同样震惊的表情。当时有两种意见:一种是“就它了,挺好!”一种是“再想想?”

  我也小范围征求了一些朋友的意见,大部分都觉得非常棒,但也有朋友担心会“压不住”这本厚书。纠结中,我把两种意见都反馈给了陆老师,又补充了一些华莱士谈创作的资料。他表示会再考虑,一个月后又给来了调整版,我们选定了其中一款并且打了样,但由于他对书名的呈现方式一直不太满意,也就一直没发来定稿。此后又是长久的沉默。

  转眼到了春节后,那时陆老师阳后初愈,他来信说正在考虑全新的方案。隔了几天,他发来了新封面,附了他的设计说明:无以名状、虚无、塑料感、潜藏的暴力,就是我们现在的封面。从意象选择到封面材质,都完美传达了陆老师想要表达的情绪,最终的成书效果我们很满意。

  以上就是由各种碎片构成的出版回忆,尽管有点不可思议,我们确实在《无尽的玩笑》上耗费了12年的时间。我们相信,这部作品值得我们投入时间去翻译、编辑,也值得读者花费时间去体会它的美妙。

  不必畏惧厚度,一旦打开它,你就会忘记这些原本看来是障碍的东西,你会被它吸引,投入其中,而它最终也会重塑你看待世界的方法,不妨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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